
燕王大婚那日,我没哭没闹,也没盘算着要当什么侧妃。
三年的外室生涯,如同一场清醒的梦,如今梦醒了,也该走了。
城中锣鼓喧天,喜乐阵阵,我却只收拾了两件旧衣裳,抱着一坛亲手酿的梨花白,悄然登上一辆去往庐阳的驴车。
车轮吱呀,碾过青石板路,带走了我三年青春,也载着我走向未知。
01
“姑娘,这燕王府的燕窝粥,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喝到的。您瞧这色泽,这香气,滋补得很呢!”奶娘李嬷嬷将一碗温热的燕窝粥放在我面前,眉眼间带着几分讨好,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我抬眼看了看她,又低头瞧了瞧碗里那晶莹剔透的粥,轻叹了口气。
燕王府?我住的不过是王府外的一处僻静小院,说是外室,也只是个好听的说法。
三年前,我李清晏不过是个被抄家流放的罪臣之女,若非燕王朱棣一时兴起,将我从教坊司救出,只怕早已身陷污泥。
他给了我这处宅子,给了我衣食无忧的生活,却也明明白白告诉我,我只是他心血来潮时的一个玩物,一个可以暂解他政务烦忧的解语花。
“嬷嬷,您也别总挂着燕王府的名头。咱们这儿,就是个寻常院落罢了。”我语气平淡,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。
李嬷嬷听我这么说,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随即又堆了起来:“姑娘这话可不对,能得燕王殿下垂青,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。您看殿下对您多好,每月送来的月例,比王府里那些夫人小姐的还要丰厚,这院子里伺候的人,也比寻常人家多。”
我没再接话。
好?自然是好的。
朱棣待我,从来不吝啬钱财,也从不曾亏待过我。
他来时,总是带着几分疲惫,在我这里,他可以卸下燕王的威严,谈论朝政,谈论诗词,甚至只是静静地听我弹琴。
我从不插嘴,只是默默地听着,偶尔在他需要时,递上一杯热茶,或者在他眉头紧锁时,轻声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趣事。
他还记得,我初来时,因为家道中落,衣衫简陋,他便命人为我置办了四季衣裳,绫罗绸缎,无一不精。
那时我曾想,这便是深宫高墙里的生活吗?金丝笼雀,看似华美,实则困顿。
可我又能如何呢?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,能活下来已是万幸。
“今日殿下可会来?”李嬷嬷又问。
她总是这样,把朱棣的到来视为我们这个小院的最高荣耀。
我摇了摇头:“殿下近日政务繁忙,京中又多事,怕是顾不上了。”
其实我知道,他最近不来,不仅仅是因为政务繁忙。
宫里传出消息,皇上正为燕王殿下挑选正妃,几位世家贵女的名字,早已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。
他要成亲了,我这个外室,也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。
这三年,我从未奢望过什么名分。
我清楚自己的身份,也清楚他的抱负。
他是一头被困在藩地的雄狮,迟早要挣脱牢笼,翱翔九天。
而我,不过是他暂歇时依偎的一棵小树,待他展翅高飞,我自然要回归尘土。
下午,我坐在院子里,手执描花针线,绣着一块帕子。
院子里海棠开得正盛,花瓣随风轻舞,落在石桌上,落在我的发髻间。
我的绣工本就不错,这几年闲暇时间多,更是精进不少。
帕子上绣的是一株傲骨寒梅,枝桠虬劲,花瓣洁白,在寒风中遗世独立。
这梅花,倒像是我自己。
绣到一半,忽听院门吱呀一声,我抬头望去,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。
朱棣。
他今日穿着一身常服,墨色衣袍,腰间系着一块玉佩,显得英挺不凡。
他的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,但那双深邃的眼眸,依然锐利如鹰。
“殿下。”我放下针线,起身行礼。
他摆了摆手,示意我免礼,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,目光落在我的绣品上。
“这梅花,绣得栩栩如生。”他拿起帕子,指腹摩挲着梅花的纹路,声音低沉。
“殿下过奖了。”我轻声说。
他放下帕子,看向我,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:“清晏,你可知,本王要成亲了。”
我心头一颤,但面上仍保持着平静:“臣妾知晓,恭喜殿下。”
他眉头微蹙,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不满,又或者,是我的平静让他感到意外。
“你不问是哪家的小姐?”
“殿下的婚事,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,臣妾一个外人,岂敢多问。”我垂下眼帘,语气恭敬。
他沉默了片刻,拿起桌上的茶壶,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一饮而尽。
“你倒是看得开。”他冷笑一声,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。
“殿下是天潢贵胄,肩负社稷重任,娶妻生子,乃是天经地义之事。”我继续说着,仿佛在背诵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规矩。
他忽然伸出手,握住我的手腕。
他的手掌宽厚有力,带着常年习武的薄茧,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,灼热地传递过来。
“清晏,你当真……无动于衷?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。
我抬头,对上他深邃的眼眸。
那里面有探究,有不甘,也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我用力挣了挣,却没能挣脱。
“殿下,清晏只是一个外室,能得殿下垂怜三年,已是莫大恩赐。又岂敢奢求更多?”我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。
他看着我,良久才松开手,眼中那丝脆弱瞬间被锐利取代。
“你倒是清醒。”他站起身,走到院子中央,背对着我,望着那片海棠花。
“本王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安家费,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。你想去哪里,本王都可以为你安排。”他背对着我,声音带着一丝疏离。
我明白,这是他给我的补偿,也是他与我之间,最后的了断。
“多谢殿下恩典。”我再次行礼。
他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,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小院。
院门再次吱呀一声,合上,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
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,才缓缓坐下。
手中的绣品落在地上,梅花零落。
02
朱棣离开后的日子,小院越发显得冷清。
以前他偶尔会来,整个院子都会活过来,李嬷嬷和丫鬟小厮们忙前忙后,生怕怠慢了贵人。
如今,一切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。
我绣完了那块梅花帕子,又开始抄写佛经。
心静自然凉,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。
李嬷嬷却坐不住了。
她整日在我耳边念叨:“姑娘,您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?燕王殿下那是看重您,才特意来知会一声。您若是当时哭上一哭,闹上一闹,殿下心软了,说不定就给您一个侧妃的名分了!”
我放下笔,抬眼看着她,目光平静:“嬷嬷,您觉得,我闹了,殿下就会给我侧妃的名分吗?”
李嬷嬷被我问住了,支支吾吾半天:“这……这可说不准。可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啊!”
“嬷嬷,您跟了我三年,也该知道我的性子。我李清晏,从不是那种会为了名分而委曲求全之人。”我语气坚定,“殿下是何等人物,他的正妃,必然是名门贵女,门当户对。我一个罪臣之女,何德何能,去争那个位置?”
李嬷嬷还要再说,我却摇了摇头:“不必说了。殿下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恩典,我不能再贪心。他给我的安家费,我也会收下,然后离开这里。”
李嬷嬷闻言大惊:“离开?姑娘您要去哪儿?您离开了燕王府,可就什么都不是了!”
“我本就什么都不是。”我轻笑一声,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,又带着几分解脱,“我自有去处。”
我开始暗中为自己打算。
朱棣给的安家费,确实丰厚,足够我买下一处小宅院,安稳度日。
但我不想就这样虚度一生。
这三年,我虽然身处囚笼,却也从朱棣口中,听闻了许多天下事。
他谈论的民生疾苦,他描绘的盛世蓝图,都让我这个原本只知诗书的女子,对这广阔的世界产生了向往。
我开始偷偷学习一些实用的技能。
我向院中的老仆人请教草药的识别和炮制,向李嬷嬷询问日常的生计之道。
我还让小丫鬟去市集上帮我买来各种地图和游记,夜深人静时,我便挑灯细读,规划着我未来的去向。
庐阳,是一个偶然在游记中看到的城市。
那里民风淳朴,物产丰饶,更重要的是,远离京城,远离一切与朱棣有关的喧嚣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京城里燕王大婚的喜讯越来越近。
街头巷尾,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。
燕王府更是大兴土木,为这场盛大的婚礼做准备。
我的小院,却如同被遗忘的角落,静谧得仿佛与世隔绝。
朱棣再也没有来过。
他或许早已将我忘在脑后,又或许,只是不想在临近大婚时,再与我有所牵扯。
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。
我只是他的一个过客,一个短暂的休憩之所。
他有他的天下,有他的抱负,而我,也有我的自由和未来。
我开始着手处理院中的一切。
那些朱棣赠予我的华美衣裳、珍稀首饰,我请李嬷嬷变卖了一部分,将钱财妥善保管。
剩下的,我只留下了几件素净的常服,以及一些不值钱却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。
我将院子里我亲手栽种的几株兰花,小心翼翼地移栽到花盆里,准备带走。
李嬷嬷看我这般动作,急得直跺脚:“姑娘,您这是做什么?这些东西都是殿下赐予的,您怎么能说卖就卖?若是殿下知道了,岂不怪罪?”
“嬷嬷,我既然要离开,便不能再带走属于他的东西。这些钱财,也是他给我的安家费,用作盘缠,也算物尽其用。”我平静地解释道,“至于殿下是否怪罪,那便不是我能考虑的了。”
我其实知道,朱棣不会怪罪。
他那样的人,一旦做了决定,便不会回头。
他给我的,是体面,是自由,也是一种无形的了断。
我若是不懂事,非要纠缠不休,那才是真的惹他厌烦。
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,我的心反而越来越平静。
我没有丝毫的留恋,也没有半分的怨恨。
这三年,我得到了一个罪臣之女本不该得到的安稳和体面,也见识了一个帝王雏形的风采和抱负。
我无所求,亦无所憾。
我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,几本书籍,以及那坛亲手酿制的梨花白。
那梨花白,是去年春天,院中梨花盛开时,我亲手采摘花瓣,浸泡酿制而成。
酒香清冽,带着梨花的甜意,我本想等朱棣得空时,与他共饮,如今看来,却是没有机会了。
也好,我独自饮下,也算告别。
03
燕王大婚前夜,整个北平城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。
红灯笼高高挂起,彩绸飘扬,锣鼓声从远处隐隐传来,预示着明日的盛大。
我的小院里,却是一片寂静,只有窗外的风吹动树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我坐在窗前,借着微弱的烛光,最后一次翻阅我这些年读过的书。
有诗词歌赋,有经史子集,也有一些朱棣随手丢下的兵书战策。
这些书,在某种程度上,塑造了现在的我。
它们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,也让我明白了,一个人的价值,并不在于她依附于谁,而在于她自身所拥有的智慧和品格。
李嬷嬷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,她的脸色比平日更显憔悴,眼眶红红的,显然是哭过。
“姑娘,您真的要走吗?明日就是殿下的大婚之日了,您这时候走,岂不是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似乎怕触及我的痛处。
我放下书,走到她身边,轻轻拍了拍她的手:“嬷嬷,我走,与殿下的大婚无关。
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罢了。
这三年,多谢嬷嬷照拂,日后,您若无处可去,便怕触及我的痛处。
我放下书,走到她身边,轻轻拍了拍她的手:“嬷嬷,我走,与殿下的大婚无关。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罢了。这三年,多谢嬷嬷照拂,日后,您若无处可去,便来庐阳寻我,我定会为您养老送终。”
李嬷嬷听我这般说,再也忍不住,泪水滚滚而下:“姑娘,您真是个苦命人啊!您走了,老奴可怎么办?这院子,怕是也要收回去了。”
“嬷嬷不必担心,殿下不会亏待您。您是他的旧人,他自有安排。”我安慰道。
其实我早已打听清楚,李嬷嬷的儿子在燕王府当差,她即便离开了我,也有去处。
她只是舍不得我,或者说,舍不得这三年里,我带给她的安稳生活。
我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李嬷嬷手中:“这里面有些银两,您收着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李嬷嬷推辞不肯收,我却坚持塞给她:“嬷嬷,您若真当我是您的主子,便收下。日后我们天各一方,也算是留个念想。”
李嬷嬷终于收下了,哭得更伤心了。
我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,直到夜色深沉,才让她回去休息。
我回到屋里,将那坛梨花白抱了出来。
我打开封泥,一股清雅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。
我倒了一杯,慢慢地品尝着。
酒液入口,带着梨花的清甜,又有一丝淡淡的苦涩。
这三年,何尝不是如此?有甜有苦,有欢声笑语,也有孤独寂寞。
我举杯望月,月光皎洁,洒满庭院。
“朱棣,你明日便要迎娶正妃了。从此以后,你将有你的贤妻,有你的子嗣,有你的天下。而我,也将有我的自由,有我的未来。”我轻声呢喃,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然后又倒了一杯,洒在院中的梨花树下。
“敬这三年,敬你我相遇一场,敬你我各自安好。”
天色蒙蒙亮时,我便起身了。
我换上了一件素净的青色长裙,将长发绾成简单的发髻,只插了一支木簪。
镜中的女子,清丽脱俗,眉眼间带着几分淡然,又有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。
我没有去梳妆打扮,也没有戴任何首饰。
我只是一个要远行的女子,无需华丽的装扮。
我将早已准备好的行囊背在肩上,里面除了两件换洗衣裳和几本书,还有一些常用的药材,以及那坛未喝完的梨花白。
我走出屋子,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小院。
海棠花瓣落了一地,寂静无声。
院门外,一辆简陋的驴车早已等在那里。
赶车的是一个老汉,他穿着粗布衣衫,脸上布满了风霜。
他是我托人寻来的,据说为人老实可靠,常年往返于北平和庐阳之间。
“姑娘,您可来了。”老汉见我出来,连忙起身行礼。
“劳烦老丈久候了。”我轻声说。
我将行囊放在驴车上,然后扶着车辕,缓缓登上了驴车。
车厢里铺着一层干草,虽然简陋,却也干净。
我坐在车厢里,透过车帘的缝隙,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我生活了三年的城市。
北平城门已经打开,城内隐约传来喜庆的乐声。
“老丈,走吧。”我轻声说。
老汉应了一声,扬起鞭子,轻轻抽了一下驴屁股。
驴子迈开步子,车轮吱呀作响,缓缓驶出了小巷。
04
驴车慢悠悠地驶离北平城,城门外,早有官兵把守,盘查进出城的人。
老汉出示了路引,我则将头埋得低低的,生怕被认出来。
好在燕王大婚,城中人来人往,官兵们也只是例行公事,并未多加盘问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又驶上郊外的土路。
路两旁是枯黄的荒草,远处可见连绵的山峦。
我坐在车厢里,颠簸之中,心头却愈发平静。
离开了那金丝笼般的院落,离开了那看似安稳却又充满不确定的生活,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我打开车帘,任由清冷的风吹拂着我的脸颊。
风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,那是自由的味道。
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肺腑都被这清新的空气洗涤了一般。
老汉是个健谈的人,一路上絮絮叨叨地给我讲着路上的见闻。
他去过庐阳许多次,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。
“姑娘,庐阳是个好地方,山清水秀,物产丰饶。那里的米酒,可是出了名的香甜。还有庐阳的丝绸,也是一绝。”老汉一边赶车,一边介绍道。
我微笑着听着,心中对庐阳的向往又增添了几分。
我问他庐阳是否有适合女子做生计的营生,老汉想了想,说:“姑娘这般知书达理的,在庐阳开个书铺,或者教书先生,定然是极好的。那里的读书人也多,都喜欢有学问的女子。”
我听了心中一动。
教书育人,或者开个书铺,确实是我所擅长的。
这三年来,我虽然困于一隅,但从未放弃过读书学习。
朱棣也常与我讨论诗书,甚至会考校我的学问。
他曾赞我“才华不输男子”,这或许是他对我最大的肯定。
一路颠簸,日头渐高,又渐渐西斜。
傍晚时分,驴车停在了一处小镇的客栈门前。
老汉说,他们常年跑这条路线,这客栈是他们固定的歇脚点。
客栈虽然简陋,却也干净整洁。
掌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,待人热情。
她见我一个女子独自出行,便多问了几句,我只说是去庐阳投奔亲戚,她便也不再多问。
晚饭时,我在客栈的大堂里用了些饭菜。
饭菜虽然粗糙,但赶了一天的路,也觉得格外香甜。
吃完饭,我回到自己的房间,简单洗漱一番,便躺在床上。
听着窗外小镇的喧嚣声,我的心头却异常平静。
没有了燕王府的勾心斗角,没有了外室身份的尴尬与压抑,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挣脱了樊笼的鸟儿,虽然前路未知,却充满了希望。
夜深人静时,我才感到一丝疲惫。
这三年,我从未像现在这样,完全属于自己。
我可以自由地选择我的去向,自由地规划我的生活。
这种感觉,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珍贵。
我闭上眼睛,脑海中浮现出朱棣的模样。
他的英武,他的霸气,他的疲惫,他的深邃。
他是一个注定要搅动天下风云的男人,而我,只是他生命中短暂的过客。
我们之间的缘分,就像这梨花白,清甜却短暂,最终只剩下淡淡的余韵。
我没有后悔。
如果重来一次,我依然会选择这条路。
我从未想过要依附于他,从未想过要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。
我只是想活下去,想活得有尊严,有自我。
而现在,我正在实现这个目标。
第二天一早,我便与老汉继续上路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们穿行于山水之间,路过小桥流水,也路过荒凉的山野。
沿途的风景,让我心中的郁结逐渐消散。
我开始观察路边的野花野草,辨认它们的种类和药性。
我甚至向老汉请教了一些农耕的知识,对这片土地有了更深的了解。
老汉见我好奇心重,也乐得为我讲解。
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农民,对土地和庄稼有着深厚的感情。
他告诉我,哪里的土适合种什么作物,哪里的水养鱼肥美。
这些知识,虽然与我之前所学的诗书相去甚远,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。
我开始思考,到了庐阳,我除了开书铺或教书,或许还可以做些别的。
比如,将我所学的药理知识运用起来,开个小药铺,或者在农闲时,帮村民们看病。
这些想法,让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。
在路上,我还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。
有行脚商人,有云游道士,有赶考的学子。
他们向我讲述着天南海北的故事,让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加丰富。
我不再是一个只知深闺的女子,我的眼界在不断开阔。
我的心境也在悄然发生变化。
曾经的压抑和无奈,渐渐被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所取代。
我开始相信,无论身处何种境地,只要心存希望,努力奋斗,就一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。
抵达庐阳的前一天晚上,我们再次在一家客栈歇脚。
老汉告诉我,明日中午就能抵达庐阳城了。
我心中激动不已,却又故作平静。
我拿出那坛梨花白,倒了一杯,递给老汉。
“老丈,这一路多谢您照拂。这梨花白,是我亲手酿制,您尝尝。”
老汉接过酒杯,闻了闻,赞道:“好酒!姑娘真是心灵手巧。”他喝了一口,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。
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,举杯望向窗外。
明月高悬,星光璀璨。
我的新生活,即将开始。
05
庐阳城,终于在眼前了。
当驴车驶近庐阳城门时,我透过车帘望去,只见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,城门洞开,人流如织。
与北平的恢弘大气不同,庐阳城透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婉与秀丽。
城墙上爬满了青藤,城门旁有潺潺流水经过,一切都显得那么生动而有活力。
老汉驾着驴车,缓缓驶入城中。
庐阳的街道宽阔整洁,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,叫卖声此起彼伏,却不显嘈杂。
街上行人络绎不绝,男女老少,衣着朴素,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。
这里没有北平的森严,也没有燕王府的压抑,只有浓浓的市井气息和人间烟火味。
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。
这里,就是我未来的家了。
老汉将我送到一处牙行门口。
这是我来之前便打听好的,庐阳城里最大的牙行,负责买卖房屋和介绍佣工。
“姑娘,就是这里了。您进去与牙婆说一声,她们自会为您安排妥当。”老汉指着牙行的大门说道。
我从车上下来,将一个荷包递给老汉:“老丈,这一路多谢您了。这是剩下的车费和一点心意,您收着。”
老汉推辞道:“姑娘给的已经够多了,这心意老汉可不敢收。”
“老丈不必客气,您这一路辛苦,我这也是聊表谢意。”我坚持将荷包塞到他手中。
老汉见我执意如此,便也不再推辞,憨厚地笑了笑:“那老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姑娘,日后若有缘,咱们再见。”
“但愿如此。”我微笑着点头。
老汉驾着驴车离去,我站在牙行门口,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,心中涌起一股离别的惆怅。
这一路,老汉虽然只是个赶车的,却给了我许多温暖和帮助。
我深吸一口气,迈步走进牙行。
牙行里人来人往,生意兴隆。
一个精明的牙婆见我进来,立刻迎了上来,脸上堆满了笑容。
“这位小姐,可是要买房置地,还是想寻个好去处?”牙婆热情地问道。
“我想在城中寻一处安静的小院,无需太大,但要干净整洁,最好带一个小院子,能种些花草。”我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。
牙婆听了,眼睛一亮:“哎哟,小姐您可真是找对地方了!我们牙行里,这样的好院子可不少。小姐您请坐,我这就给您挑几本房契看看。”
我坐下,牙婆便拿来几本房契,一一为我介绍。
我仔细查看了房契上的描述,又询问了价格和地段。
最终,我选中了一处位于城郊的小院。
那院子虽然不大,但格局方正,采光极好,还带有一个不小的院子,正合我意。
我当即便付了定金,约定明日便去看房。
牙婆见我爽快,更是笑得合不拢嘴,连连夸赞我眼光好。
从牙行出来,我便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。
客栈的房间布置得雅致,窗外可见一片竹林,清风吹过,竹影婆娑,让人心旷神怡。
我卸下行囊,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,任由清风拂面。
庐阳的空气中,带着一股淡淡的湿润和花草的芬芳,与北平的干燥和沉重截然不同。
我将那坛梨花白取出,倒了一杯。
酒液清冽,带着甜意,仿佛将这三年所有的苦涩都冲淡了。
我举杯,对着窗外的竹林,轻声说道:“庐阳,我来了。”
夜色降临,我独自一人在客栈的房间里用膳。
饭菜是庐阳的特色小吃,清淡可口。
我吃得很慢,细细品味着每一种味道。
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,一种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生活。
我拿出那几本游记,再次翻阅起来。
游记中描绘的庐阳风光,如今我都亲眼看到了。
那些曾经只存在于文字中的景象,如今都变成了我触手可及的现实。
我开始规划我的未来。
买下小院后,我打算先将院子收拾出来,种上我喜欢的花草。
然后,我会在城中寻一份营生。
或许是开个书铺,或许是教书育人,又或许,可以利用我所学的药理知识,帮助一些贫苦的村民。
我不再是燕王朱棣的外室,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罪臣之女。
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,一个拥有自己思想和抱负的女子。
我将在这里,开启我的新生活,书写属于我自己的篇章。
回想起这三年,我没有后悔。
朱棣给了我庇护,给了我体面,也让我有机会看清自己,认清方向。
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,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,但也仅此而已。
我不能奢求更多,也不愿困于情爱。
如今,他已大婚,有了名正言顺的妻子,有了属于他的未来。
而我,也该彻底放下过去,迎接我的新生。
三年外室,三年清梦。
当燕王大婚的喜乐声透过重重城墙,传到我耳中时,我没有哭,没有闹,甚至没有一丝留恋。
我只是静静地收拾了两件衣裳,抱起那坛梨花白,登上了去往庐阳的驴车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吱呀作响,带走了我三年的青春,也载着我走向未知的远方。
那日,我只知道我要走,却不知这一走,竟会引出日后京城里怎样的风波,又将我与那个男人,以一种我从未预料到的方式,再次纠缠在一起。
06
第二日,我便在牙婆的带领下,去看了那处小院。
小院位于庐阳城西的芙蓉巷,巷子口有两棵巨大的芙蓉树,花开时节,定然是美不胜收。
院子不大,两间正房,一间厢房,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。
院子里杂草丛生,但看得出曾经精心打理过,有几株枯死的月季和一棵半人高的桂花树。
“小姐您看,这院子虽然有些荒废,但地段好,巷子里住的都是些读书人和殷实人家,安静得很。”牙婆卖力地介绍着。
我环顾四周,心中已然满意。
这里确实很安静,离市集也不远,生活便利。
我当即便决定买下这处小院。
牙婆见我如此爽快,更是喜笑颜开,很快便帮我办妥了所有手续。
我正式成为了芙蓉巷的住客,有了属于自己的家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便开始着手整理小院。
我雇了几个短工,将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干净,又修剪了枯死的月季和桂花树。
我亲自去花市挑选了各种花草,有春兰、秋菊,也有四季常开的月季和茉莉。
我还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块菜地,种上了时令蔬菜。
我不再穿那些华丽的绫罗绸缎,只着素净的棉麻衣衫,每日在院子里忙碌着。
我的双手变得粗糙,指甲里也沾满了泥土,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踏实。
李嬷嬷给我的那些金银首饰,我只留下了几样不值钱的,其他的都变卖了,换成了银票,作为我日后生活的储备。
朱棣给我的安家费,我也妥善保管着,那是我的底气。
除了打理小院,我还开始寻找生计。
我先是在城中逛了逛,发现庐阳的学风很盛,书肆林立。
于是,我决定先开一家小书铺。
我将厢房收拾出来,改成了一个小小的书房,里面摆满了从牙行买来的旧书,又从市集上淘来一些新书。
我还特意请人刻了一个招牌,上书“清晏书斋”四个字。
书斋开张那天,没有锣鼓喧天,也没有宾客盈门,只有我一个人,静静地坐在书斋里,等待着第一位客人。
起初,生意并不好。
来书斋的人不多,偶尔有人进来,也只是随意翻看几眼,便离开了。
但我并不气馁,我知道万事开头难。
我每日都会将书斋打理得干干净净,将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。
我还会在书斋里焚香煮茶,营造出一种清雅的氛围。
渐渐地,书斋开始有了些回头客。
有些是附近的学子,有些是闲来无事的富家小姐。
他们喜欢我书斋里的安静,也喜欢我沏的茶。
我从不主动推销书籍,只是在他们需要时,给予一些建议。
我的学识和修养,也渐渐在这些客人中传开。
有些学子会向我请教诗词歌赋,有些小姐会向我请教琴棋书画。
我总是耐心解答,从不藏私。
清晏书斋的名声,也因此渐渐在庐阳城中传开。
与此同时,北平城中,燕王朱棣的婚事也如期举行。
我虽然远在庐阳,却也从客栈老板娘的口中,听闻了一些京城的消息。
据说燕王妃徐氏,是开国功臣徐达之女,端庄贤淑,才貌双全,与燕王殿下琴瑟和鸣,羡煞旁人。
我听了,心中并无波澜。
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。
朱棣需要一位这样的妻子,来巩固他的地位,来为他生儿育女,来成为他未来帝王之路上的贤内助。
我只是一个外室,一个过客。
我的使命已经完成,我的自由也已获得。
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书斋和院子的打理中。
我的生活充实而有意义。
我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深闺中的女子,我是一个独立的生意人,一个有自己事业的李清晏。
偶尔,夜深人静时,我会拿出那坛梨花白,独自小酌几杯。
酒液清冽,带着梨花的甜意,也带着岁月的沉淀。
我不会去想朱棣,也不会去想北平。
我只是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,享受着我来之不易的自由。
我的生活,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,色彩虽然不那么浓烈,却也淡雅而有韵味。
我学会了自己烧饭做菜,学会了自己洗衣缝补,学会了自己打理生活中的一切。
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娇弱女子,我变得坚韧而独立。
我还在书斋里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角落,专门用来展示我收集的药材。
有些客人身体不适,我会根据他们的症状,开一些简单的方子,或者给一些草药。
我的药理知识,也是从朱棣那里得来的。
他经常会在我这里谈论军医的不足,谈论民间偏方,久而久之,我也便学到了不少。
这些小小的善举,让我赢得了更多人的尊重和信任。
清晏书斋,不仅仅是一个卖书的地方,更成为了附近居民们休憩、交流,甚至求医问药的场所。
我的生活,就这样在庐阳城中,平静而又充实地度过着。
我以为,我与朱棣之间的缘分,已然彻底了断。
可命运的齿轮,却总是在不经意间,再次转动。
07
时间如白驹过隙,转眼我在庐阳已安居两年。
清晏书斋的名声越来越响,不仅引得文人墨客常来光顾,连城中不少富商巨贾也慕名而来,或求书,或求药方,或仅仅是来品一杯我亲手烹煮的清茶,听我谈论些奇闻轶事。
我的生活,可以说得上是富足而安稳。
院子里的花草四季更迭,生机盎然。
那株桂花树,如今已长得郁郁葱葱,每到秋季,满院飘香。
我甚至收养了一个孤儿,唤作小石头,他聪明伶俐,帮我打理书斋内外,也为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。
然而,平静的生活总是容易被打破。
这一年,京中政局动荡不安。
建文帝登基后,开始着手削藩,燕王朱棣首当其冲。
战火很快从北平燃起,蔓延至整个北方。
坊间传闻四起,说是燕王朱棣起兵反叛,号称“靖难”。
最初听到这些消息时,我的心头还是禁不住一颤。
虽然我已远离北平,但朱棣毕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。
我曾亲眼见过他的雄心壮志,也曾亲耳听他谈论过天下大势。
我深知他绝非池中之物,如今他起兵,虽在意料之外,却也在情理之中。
我开始关注京城和战场的动向。
每天清晨,我都会去城门口张贴告示的地方,或者去茶馆酒肆,听那些南来北往的商贩和说书人讲述战况。
战事初期,燕王军节节胜利,势如破竹。
这让我既惊讶又担忧。
惊讶于他的果决和能力,担忧于这场战争将给天下百姓带来怎样的苦难。
小石头见我每日忧心忡忡,便问道:“姐姐,您怎么了?是不是书斋的生意不好?”
我摸了摸他的头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:“没有,生意很好。只是姐姐在想,这天下不太平,百姓们又要受苦了。”
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随着战事的深入,庐阳也渐渐受到了影响。
商路受阻,物价飞涨,城中百姓人心惶惶。
我的书斋生意也大不如前,但好在我还有些积蓄,足以维持生计。
我甚至开始免费为一些贫苦百姓看病施药,尽我所能地帮助他们。
有一天,一个行脚商人来到书斋,他满脸疲惫,胡子拉碴,显然是经历了一番长途跋涉。
他向我买了几本书,又坐下来喝茶。
“清晏姑娘,您可知道,京城里又出大事了!”他神秘兮兮地说道。
我心中一紧,连忙问道:“何事?”
“燕王殿下……不,现在该称燕王为皇上了!他攻下了南京,建文帝不知所踪,燕王殿下登基称帝了!”商人压低声音说道,脸上带着兴奋又夹杂着一丝恐惧。
我的手一抖,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。
朱棣,他真的成功了!他真的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!
我心中五味杂陈。
有对他能力的钦佩,有对天下大势的感慨,也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,对过去的回忆。
他终究还是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。
而我,也终究成为了一个与他再无瓜葛的普通女子。
“这……这真是天大的新闻啊!”我努力平复心绪,故作镇定地说道。
商人又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燕王登基的细节,以及京城中的各种传闻。
他说新皇登基后,大赦天下,广施恩泽,但同时也对一些旧臣进行了清洗。
整个京城,都笼罩在一种新的气息之中。
商人走后,我独自坐在书斋里,久久不能平静。
朱棣称帝了,那他还会记得我这个曾经的外室吗?他还会记得芙蓉巷里那个安静的李清晏吗?
我摇了摇头,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海。
他现在是九五至尊,日理万机,又怎会记得一个早已被他抛诸脑后的外室?我应该庆幸,庆幸我早早地离开了北平,离开了那个漩涡,才得以在这庐阳城中,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。
然而,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我就这样平静下去。
几个月后,庐阳城中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。
他们身着便服,却举止不凡,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百姓。
他们四处打探,似乎在寻找什么人。
起初我并未在意,以为他们是来庐阳做生意的商人。
直到有一天,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了我的书斋。
他衣着朴素,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。
他走进书斋,目光扫视了一圈,最终落在我的身上。
“敢问,可是清晏书斋的李清晏姑娘?”他开口问道,声音低沉而有力。
我心中一凛,直觉告诉我,这个人不简单。
“正是小女子。”我平静地回答道。
他走到我的书桌前,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我,仿佛要将我看穿一般。
“姑娘,久仰大名。”他忽然一笑,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,“我奉故人所托,特来拜访。”
故人?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身影——朱棣。
我心头巨震,但面上仍保持着平静:“不知阁下所说的故人是……”
男子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,放在桌上。
那块玉佩,我再熟悉不过。
它曾常年挂在朱棣的腰间,是我亲手为他雕刻的梅花纹样。
08
那块玉佩静静地躺在桌上,在阳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。
梅花纹样,是我初到燕王府时,朱棣见我无所事事,便命人送来一块上好的和田玉,让我随意雕刻。
我当时便雕了一株傲骨寒梅,寓意我即便身处逆境,亦能坚韧不拔。
如今再见,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“这玉佩……”我声音有些颤抖,指尖轻触玉佩,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。
“这是皇上……”我欲言又止,但心中已然明白。
男子微笑着点头:“正是皇上。皇上登基后,一直挂念着姑娘。他命我来庐阳,一是探望姑娘近况,二是传达皇上的口谕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内心的震惊。
朱棣,他竟然还记得我,甚至派人来庐阳寻我。
这出乎了我的意料,也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。
“请问大人如何称呼?”我问道。
“在下姓金,单名一个忠字。”金忠拱手道,“现任锦衣卫指挥使。”
锦衣卫指挥使!我心中再次一凛。
锦衣卫是皇上亲信,直接听命于皇上,负责侦缉刺探。
金忠亲自前来,可见朱棣对我的重视。
“金大人请坐。”我请金忠在书斋里坐下,又让小石头奉上茶水。
金忠接过茶杯,目光再次落在我的身上:“姑娘这书斋,经营得有声有色,实属不易。”
“大人过奖了,不过是小女子谋生之道罢了。”我语气平静,心中却在飞速思量。
朱棣派金忠来寻我,究竟是为了什么?
“皇上登基后,日理万机,却也常常提及姑娘。”金忠缓缓说道,“他说姑娘聪慧过人,识大体,明事理,是难得的女子。”
我垂下眼帘,心中百感交集。
他终究还是记得我的好。
“皇上口谕,姑娘若愿意,可随我回京。皇上会妥善安置姑娘,让姑娘在宫中安享荣华。”金忠说出朱棣的口谕。
安享荣华?入宫?我心中冷笑。
当初我只是一个外室,如今他成了皇帝,难道是想让我入宫为妃?我一个罪臣之女,如何能入宫?即便入宫,也只能是最低等的嫔妃,在深宫中度过余生。
我好不容易才挣脱了那个金丝笼,如今又怎会自投罗网?
“多谢皇上隆恩,只是小女子在庐阳安居已久,习惯了这里的平静生活。书斋也经营得不错,小石头也需要我照顾。小女子恐难承皇上厚爱。”我委婉地拒绝道。
金忠怎会自投罗网?
“多谢皇上隆恩,只是小女子在庐阳安居已久,习惯了这里的平静生活。书斋也经营得不错,小石头也需要我照顾。小女子恐难承皇上厚爱。”我委婉地拒绝道。
金忠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诧异。
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。
“姑娘,您可知,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?皇上特意命我来寻您,可见对您的看重。您若是回京,即便不入后宫,皇上也会封您为诰命夫人,享受万民敬仰。”金忠试图劝说我。
“金大人,小女子自知身份卑微,不敢奢求富贵荣华。我只求能在这庐阳城中,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。皇上的厚爱,小女子心领了。”我再次拒绝。
金忠见我态度坚决,便也不再多说。
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起身拱手道:“既然如此,在下也不便强求。皇上曾言,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女子,一切顺其自然。只是皇上还有一言,让在下转告姑娘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皇上说,无论姑娘身在何处,他都会永远记得姑娘的恩情。”金忠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,“他还说,若有朝一日姑娘遇到任何困难,可随时派人告知于他,他定会全力相助。”
恩情?我心中苦笑。
我何曾对他有恩?不过是三年陪伴罢了。
他这番话,倒是让我有些意外。
“多谢皇上。”我再次行礼。
金忠又与我闲聊了几句,询问了庐阳的民情风俗,然后便告辞离去。
他走后,我独自坐在书斋里,望着窗外。
金忠的到来,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,也让我的心再次泛起波澜。
朱棣,他真的还记得我。
他真的还挂念着我。
我拿起那块玉佩,仔细端详着。
玉质温润,梅花傲骨。
这玉佩,见证了我与他之间那段短暂而又特殊的缘分。
我没有选择回京。
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,这种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的生活。
我不想再回到那个金丝笼里,不想再成为任何人身边的附庸。
然而,金忠的到来,也让我意识到,我与朱棣之间的牵绊,并非那么容易斩断。
他如今是皇帝,他的一举一动,都牵动着天下。
而我,一个曾经的外室,他的一个念头,便足以改变我的命运。
我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起来,藏在书斋最隐秘的角落。
我希望,它能永远沉睡在那里,不再被人提起。
09
金忠离开后,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。
然而,这份平静却不再像从前那般纯粹。
我知道,在遥远的京城,有一个人,他如今是九五之尊,却依然记得我。
这份记忆,像一道无形的锁链,将我与他,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维系在一起。
小石头察觉到了我的心事。
他是个敏感的孩子,虽然年纪小,却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变化。
“姐姐,您是不是不开心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:“没有,姐姐很开心。只是在想一些事情。”
小石头歪着头,天真地问道:“是什么事情呢?”
我摸了摸他的头,没有回答。
有些事情,是无法向一个孩子解释的。
我开始更加努力地经营书斋,更加专注于我的药理研究。
我希望通过忙碌,来冲淡内心的波澜。
我甚至开始撰写一些关于药材和养生的小册子,希望能帮助更多的人。
我的书斋,渐渐成为了庐阳城中一道独特的风景。
人们称我为“清晏先生”,对我充满了敬意。
我享受着这种被认可的感觉,享受着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所获得的一切。
然而,命运的齿轮,总是喜欢开玩笑。
转眼又是一年,京中传来消息,新皇颁布了一道诏令,广招天下贤才,尤其是精通药理、农桑、水利等实用之学的民间隐士。
诏令中甚至提及,不问出身,不拘男女。
这道诏令,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许多有识之士纷纷响应,前往京城效力。
我起初并未在意,以为这只是新皇笼络人心的手段。
直到有一天,一位在书斋常年购书的学子,拿着诏令来到我面前。
“清晏先生,您看这道诏令,简直是为您量身打造啊!”学子兴奋地说道,“先生您精通药理,又通晓农桑,若是前往京城,定能得到皇上的重用!”
我看着诏令上的字句,心中百感交集。
不问出身,不拘男女。
这分明是朱棣为我开辟的道路。
他知道我不会入宫为妃,便用这种方式,为我提供了一个可以施展抱负的平台。
我开始犹豫了。
我热爱庐阳的平静生活,但我也渴望能将我的所学所用,去帮助更多的人,去为这个天下做些贡献。
朱棣给了我这个机会,一个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机会。
小石头见我陷入沉思,便问道:“姐姐,您是不是想去京城?”
我看着他,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
去京城,意味着我将再次回到那个漩涡,再次面对朱棣。
但留在庐阳,我又觉得有些不甘。
“小石头,如果姐姐去了京城,你会怪姐姐吗?”我轻声问道。
小石头摇了摇头,眼中带着一丝不舍:“姐姐去哪里,小石头都跟着姐姐。”
我心中一暖,将他紧紧抱在怀里。
这个孩子,是我在这庐阳城中最大的牵挂。
几天后,我做出了决定。
我将书斋交给小石头打理,又请了几个可靠的伙计帮忙。
我告诉他们,我只是暂时离开,待我事了,便会回来。
我收拾好行囊,这次没有梨花白,只有几本医书,几套素净的衣裳,以及那块被我珍藏的梅花玉佩。
我再次登上了去往京城的驴车。
车轮吱呀作响,与三年前的离开如出一辙。
只是这次,我不再是逃离,而是主动前往。
我的心中,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,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。
抵达京城时,已是深秋。
京城的气氛与三年前大不相同。
曾经的喜庆已然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。
皇城高墙巍峨,禁卫森严。
我没有去燕王府,而是直接去了礼部。
我递交了我的文书,等待着皇上的召见。
几天后,我接到了召见。
我换上了一件素净的宫装,跟随内侍前往奉天殿。
奉天殿,是朱棣登基后举行大朝会的场所。
殿内金碧辉煌,庄严肃穆。
我跪在殿前,心中波澜不惊。
我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,我是一个有自己思想和抱负的李清晏。
“宣李清晏觐见!”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响起。
我缓缓抬起头,目光落在龙椅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上。
朱棣。
他穿着龙袍,头戴帝王冠冕,周身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帝王威严。
他的面容比三年前更加深邃,眼中也多了几分沧桑和疲惫,但那双锐利的眼眸,依然让我感到一丝熟悉。
他看着我,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,一丝惊喜,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
“李清晏,你可知罪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而有力。
10
“李清晏,你可知罪?”朱棣的声音在奉天殿内回荡,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,让殿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。
我跪在地上,心头却异常平静。
我早已预料到,他不会轻易放过我。
“臣女不知何罪,请皇上明示。”我抬起头,目光直视他的龙颜,不卑不亢。
朱棣看着我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:“你可知罪,当初不告而别,让朕寻你三年,这难道不是罪吗?”
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,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。
殿内的大臣们闻言,纷纷低头,不敢发出丝毫声响。
他们知道,这是皇上的私事,不是他们能置喙的。
“回皇上,臣女自知身份卑微,不敢奢求皇上垂青。当初皇上大婚,臣女不愿给皇上添麻烦,故而选择悄然离去,只为不扰皇上清誉。臣女以为,这并非罪过,而是臣女对皇上的一份敬重。”我字字清晰,语气平静。
朱棣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缓缓开口:“你倒是伶牙俐齿。也罢,朕今日召你前来,并非为了追究旧事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:“朕知道你精通药理,又通晓农桑。如今大明初定,百废待兴,百姓疾苦。朕欲在太医院设立一司,专门研究民间医药,推广农桑技术,造福百姓。你可愿为朕效力?”
我的心头一震。
这正是我的抱负,也是我所期待的。
他给了我一个可以施展才华的平台,一个可以真正为天下百姓做贡献的机会。
“臣女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!”我激动地说道,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。
朱棣看着我,眼中闪过一丝笑意:“好!朕便封你为‘济世医官’,品级与太医院判等同,专司民间医药与农桑推广。你可有异议?”
济世医官!品级与太医院判等同!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,是何等的殊荣!我一个罪臣之女,一个曾经的外室,竟然能得到如此重用,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。
“臣女叩谢皇上隆恩!”我再次跪下,声音中充满了感激。
朱棣看着我,眼中带着一丝欣慰:“起来吧。朕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女子,朕不会让你埋没才华。只是,你既入朝为官,便要谨言慎行,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任性。”
“臣女谨遵皇上教诲。”
从奉天殿出来,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。
我没有入宫为妃,也没有被囚禁深宫,而是以一个医官的身份,得到了皇上的重用。
这比任何荣华富贵,都让我感到满足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济世医官的职责中。
我在太医院设立了新的部门,招募了许多民间精通医术和农桑之学的能人异士。
我们深入民间,走访乡野,收集各种药方,推广先进的农耕技术。
我不再是那个只知诗书的闺阁女子,我是一个走遍大江南北,为百姓谋福祉的医官。
我的名字,也渐渐在民间传开,人们称我为“李医官”,对我充满了敬意。
朱棣也时常召见我,询问我的工作进展,听取我的建议。
我们之间的关系,不再是昔日的外室与燕王,而是君臣,亦是知己。
他尊重我的才华,信任我的能力,我也竭尽所能地辅佐他,为大明的盛世贡献自己的力量。
偶尔,我们也会谈及旧事。
他会问我庐阳的生活,问我小石头的情况。
我也会告诉他庐阳的风土人情,告诉他小石头的成长。
那些曾经的过往,在岁月的沉淀下,变得平和而温暖。
我没有嫁给朱棣,也没有成为他的妃嫔。
我只是他身边的一个特殊存在,一个被他认可和尊重的女子。
我用自己的才华,为自己赢得了地位和尊重,也为自己赢得了真正的自由。
我的生命,不再依附于任何人,而是完全属于我自己。
我在这大明盛世中,书写着属于我自己的传奇。
三年外室,三年清梦。
他大婚时我没哭没闹,也没盘算要当侧妃。
收拾了两件衣裳,上了一辆去往庐阳的驴车,从此开启了属于我自己的新篇章。
我以为我们此生再无交集,却不料命运兜兜转转,最终以另一种方式,让我与他,再次相逢于这盛世之中,共同为天下苍生,描绘一幅锦绣画卷。
声明: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采用文学创作手法,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。故事中的人物对话、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,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。
盛鹏配资-盛鹏配资官网-配资网上配资-老牌股票配资平台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